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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第五妖媚 第21节

    ??他笑意冷冷的目光左右看了看假作乖顺的两人,“二位少侠倒是很能自得其乐。”

    ??纪向真素来在严怀朗手中没少吃苦头,一听这嗓音就知要大事不妙,便赶忙低下头盯着书页避祸。

    ??“苦中作乐,苦中作乐。”见纪向真装死,月佼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话。

    ??严怀朗不急不躁地侧身,伸出手探向火盆上方取暖,口中道:“既有闲情玩闹,那说明二位少侠这几日读书大有进展。不如……”

    ??他这意味深长的一停顿,纪向真立刻如临大敌地跳将起来,干笑着收拾桌上的书本:“我忽然想起来,掌事师兄叫我今日早些回去,说师门有要事呢!”

    ??见严怀朗并未出声,他就明白自己还有一线生机。此时不跑,等着严大人彻底发飙后开始找茬吗?!

    ??月佼瞠目结舌地瞪着那个没义气又不要脸的同伴,当即毫不客气地揭穿他:“你上午还说让我晚饭时给你做酱焖鱼吃!”

    ??个鬼的师门有要事啊?鱼还是你自己带来的呢!

    ??严怀朗微微眯了眯眼,长睫敛下眸中闪过的危险星芒,若无其事地翻过手去,接着烘烤手背。

    ??“所以才说是‘忽然’想起来的啊!”纪向真飞快将自己的东西收好,抱着进屋去找地方放下。

    ??“严大人,我是万般无奈,但不得不先行告辞,您慢慢坐,慢慢坐,”放好东西出来的纪向真对严怀朗赔笑辞礼后,又一本正经地对月佼道,“妖女,你好好用功啊,我明日再来看望你。”

    ??说完也不忍直视月佼那震惊的眼神,拔腿就跑。

    ??什么义薄云天,什么两肋插刀,全都等严大人不在场的时候再谈吧!

    ??看着他风一般奔出门逃命的背影,月佼觉得祖父说得很对——

    ??君子之交,淡如水啊淡如水。

    ??第二十二章

    ??此时临近年关,朝中诸部都需赶在年节休朝之前了结许多杂务,并为来年的事务做些准备,因此严怀朗一回京便忙得不可开交,无暇抽身来亲自照应月佼。

    ??他本想委婉提议让月佼到自家府中居住,又觉过于冒昧,便只说从自家拨些人手给她差使,却被她婉言谢绝。

    ??待月佼自己通过商行找好这间宅子,从客栈搬过来后,他得知纪向真每日主动过来帮忙,稍稍放心了些,便紧赶慢赶处理手中的积务,好不容易腾出今日的空闲过来探她——

    ??迎面就见她与纪向真玩闹得乐在其中,连他敲门也没听见。

    ??从前大缙深受“新学”影响长达数百年,女子被打压成为附庸从属,无父兄或夫婿陪同不得走出后宅,男女之间的大防也严苛到近乎病态。

    ??自同熙帝继位后,重新复启任用女官女将,各州府官学也倡行男女同窗,一扫先帝及之前的风气,女子地位逐渐恢复正常。

    ??如今的大缙,至少在中原大部及宜州、原州几个边境重地之内,女子堂堂正正入学、出仕,甚至执戈行伍;与男子同窗、同僚、同袍,已不再让人侧目,更不会有人说三道四。

    ??短短不足四十年间就将风气改善至此,此举被世人公认为同熙帝的重大政绩之首。

    ??纪向真是同熙年间出生长大的,又秉承江湖世家的洒脱不羁,在与月佼相处中从未觉得她与自己有多大不同;而月佼生于红云谷,那里的女子与男子一样上山打猎、下地耕种,男女之间的寻常来往就更是坦荡了。

    ??因而这两人虽成日一块儿窝在这宅子中读书、玩闹、吃吃喝喝,但谁都没往多处想。

    ??严怀朗也清楚这二人多少仍有些孩子心性,都是没心没肺的坦荡相交,并无逾越出格之举。

    ??因此他虽满心不是滋味,却也没立场指摘什么,只能忍住胸闷、气短,任牙根发软。

    ??“酱焖鱼?”严怀朗挑眉瞥了月佼一眼,面上波澜不惊,心中却已是洪水滔天。

    ??他都还没吃过她做的菜呢,好气。

    ??月佼怕他以为自己只顾贪玩好吃,没有认真用功,便急忙满脸堆笑地解释道:“我们每日都认真读书的,只是……人总要吃饭的嘛。”

    ??“我和他既是朋友,他又来者是客,”见他仍是面无笑意,月佼又细声细气地解释道,“我舍不得花钱请他出去吃,只好自己做些饭菜招呼了。”

    ??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,可她看得出来他不高兴。

    ??严怀朗轻哼一声,似是抱怨:“那我也来者是客。”

    ??月佼小心翼翼抬起眼皮偷觑着他的神色,试探地问:“那……我做鱼给你吃?”

    ??她双手拢在雪披中藏着,周身裹得密不透风,坐在那里就像圆滚滚一团云似的;颈上竖着的兔毛领软软偎一张明丽的小脸,将她那谨慎讨好的笑也衬得暖呼呼,叫人看着就很想伸手去揉一把,哪里还气得起来。

    ??“好。”严怀朗垂眸,掩去眸中忽然泛起的笑意。

    ??见他神色隐约转晴,月佼悬吊吊的心也放回原处,笑逐颜开地提出要求:“那你得负责杀鱼。”

    ??严怀朗从自己带来的那堆东西中抽出一套书册,唇角噙笑:“你竟指使我做杀鱼这种杂事?”

    ??月佼点点下巴示意他将书册放在桌上,满眼的理直气壮:“反正我就是不敢杀鱼;若你也不敢,那今日我就只好白米饭待客了。”

    ??“严大人杀人都敢,会不敢杀鱼?”严怀朗似真似假地睨她一眼,不想被她察觉,严大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她任何荒谬的要求。

    ??月佼嘿嘿一笑,半点都不怕他,只兴高采烈地盯着面前新的书册:“我将《鉴略》读完之后,就读这个吗?”

    ??严怀朗点点头,目光瞥到门口的墙头,忽然想起一事:“你在墙上动了什么手脚?”

    ??“诶?竟被你看出来了?”月佼顿时皱眉,似乎对自己有些失望,喃喃道,“这么容易被看穿,那就是没用了。看来之后得做些新的……”

    ??她自己独居在此,为以防万一,便在墙头上弄了些毒粉防备歹人翻墙偷袭。

    ??严怀朗知道自己猜对了,便揉着眉心告诫道:“你有防心是好事,可京中还算安稳,不至于需要如此凶残的手段自保。若是因此误伤了旁人,那可就没事找事了。”

    ??虽他语气轻缓,月佼却总觉得他好似有责备之意,心下顿生委屈,立时有些倔强起来:“我走到哪里都先洒一圈毒粉的!上回在飞沙镇的客栈内疼到忘记了,可不就被你潜进房中啦。”

    ??她自忖没有害人之心,只是谨慎自保;严怀朗的话总让她觉得,他分明是想说她的手段过于激进毒辣。

    ??见她闹起性子来,隐隐有要炸毛的趋势,严怀朗连忙笑着安抚道:“没说你不对,你做得很对,很是机灵。”

    ??“那你说我没事找事。”月佼闷闷低头咕囔,看都不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??怎么说着说着就一团乱了?哪有说她没事找事啊?真是……

    ??严怀朗无声一叹,将纪向真临走前烤在火盆上的几个桔子取来放在桌上,小心地剥开,取了一瓣递到她眼前,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总之呢,我已同卫翀说好,他会加派人手在这一带巡防,你不必担心。”

    ??“卫翀是谁?”月佼抬头将他手中那瓣桔子衔进口中,心下觉得还是严怀朗这人比较够朋友,都直接喂到她嘴边,不像纪向真,只会不情不愿地放到她面前,像喂什么似的。

    ??这小小安抚,让她立刻就将先前那点不快抛之脑后了。

    ??严怀朗没料到她会张口就着自己的手就将那桔子吃掉,飞快将手收了回去,微瞪她:“没手的吗?”

    ??他都不必照镜子,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必定是从脖子根红到耳朵尖了。

    ??“手……冷。”见他面色赧然,月佼也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大对,于是也跟着心虚起来。

    ??“既怕冷,做什么要把书桌搬出来?”严怀朗转头看向院中的红梅,稳了稳遽跳的心。

    ??“都、都是纪向真骗我说今日要下雪,根本就没有雪,”后知后觉的羞赧让月佼有些慌乱,她连忙又换了个话题,“你还没说,卫翀是谁?”

    ??“皇城司指挥使卫翀将军,”严怀朗想起她不熟悉京中的人情世故,便对她略作解释,“整个京城的防务都由他统领。”

    ??月佼“哦”了一声,点点头在心中将这个人名与职衔默默记了一遍。

    ??之后,严怀朗又询问了她这几日读书的进度,考了她一些问题,见她对答如流,文义皆通,不觉又放心许多。

    ??眼见天色不早,月佼道:“严大人可以杀鱼了。”

    ??“本想带你出去吃的。”严怀朗倒不是不想杀鱼,只是想着这几日自己忙得不可开交,也不得空带她去吃喝玩乐,便想着今日带她去吃顿好的,顺带领她四下逛逛。

    ??“哦,好啊,”月佼一听可以不用做饭,倒是巴不得,“那鱼就留给纪向真明日来杀吧。”

    ??严怀朗一听,当即就改主意了:“天这么冷,你又是个怕冷的,还是别出去了,改日天气好些时我再带你出去吃。”

    ??酱焖鱼是吧?他一定会吃到半点不剩,连鱼刺都不会给纪向真留一根的。哼。

    ??“你怎么像小孩子似的,一会儿一个主意。”月佼笑笑,领着他往灶房去。

    ??一路上月佼越想越疑惑,时不时偷偷打量一下他的神色,总觉得他似乎在跟谁置气似的。

    ??有那么几个瞬间,严怀朗险些就要脱口叫她往后不要再做饭给别人吃,好在最终还是忍住了。

    ??点招在即,他作为监察司的右司丞,与月佼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宜过界,否则落人话柄,对她的前途无益。

    ??况且这小姑娘涉世不深,对男女之事只怕懵懵懂懂,他很怕一个不当将她吓得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??毕竟这家伙是个小松鼠精,若当真吓到跑路,他未必还有那样好的运气能再将她逮回怀里。

    ??只能徐徐图之。

    ??哎,该死的徐徐图之。

    ??第二十三章

    ??腊月初七,天降大雪,撕绵扯絮一般,将偌大京城扮了个银装素裹。

    ??这可把活了两世才头一次见到雪的月佼给乐坏了,一大早便在院中的积雪中撒欢,乐得跟傻子似的。

    ??听到有人敲门,月佼乐颠颠拎着衣摆行过去将门开了,门外是自觉带了东西来“进贡”的纪向真。

    ??她眉开眼笑地指着身后的积雪道:“你瞧,我一脚一坑,一脚一个坑,怎么这么好玩呀……”

    ??纪向真同情地看她一眼,拎着东西熟门熟路地往里走,口中嘲笑道:“有毛病就得早就医啊,拖久了怕是要傻进骨头缝里。”

    ??他完全不能理解月佼在乐什么。

    ??月佼飞起一脚踹了雪打在他背上,哈哈笑道:“你才有毛病呢!”

    ??若不是怕冷,她简直想在雪地里滚上十圈八圈。

    ??纪向真将给她带来的东西随手放在廊下,见她还傻不拉几地在雪地里踩坑玩,白眼连天。

    ??“过来,过来,跟你说个事。”纪向真蹲在廊下,冲她招招手。

    ??月佼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踩出的那些小雪坑,满意地点点头,依依不舍地拎起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,立在廊下仰头听着。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??“你还记得咱们从香河城出来时,跟在我们后面那辆马车吗?”纪向真俯视着她,满目皆是急欲显摆灵通的得意。

    ??月佼点点头:“记得,那辆马车怎么了?”

    ??怎么会忘呢?她当初借着那辆马车为由头,偷了严怀朗剥好的瓜子吃,这么丢脸的事,想忘也忘不了。

    ??“知道那马车里的人是谁么?”

    ??“你就不能一气儿把话说完嘛?”月佼皱眉轻啐,“烦人。”

    ??纪向真撇撇嘴,他本想制造个跌宕起伏、一波三折的叙事氛围,却被她无情打断,太不给面子了。

    ??“马车里是香河县丞的女儿,叫苏忆彤。她跟我们同一日进京,也是为了监察司点招来的,据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。”

    ??“哦,那又如何?”月佼不解。